【江南】乡音（小说）

乡音

第一章 无忧的岁月

这个故事很长很长，一说就说到天亮。

这个故事很短很短，只是一瞬间，阴阳两茫茫。

属于她的青春，花开正旺却赴黄粱。

属于他的青春，血气方刚却自彷徨。

……

当于念风提笔写下这些的时候，他已经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流浪。他穿梭于大千世界，只为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像丹妮一样的女孩，她有水一样的眼睛，花一样的面庞，天使一般的心灵。她的眼睛时常忧郁，她的面上时常含霜，她的心还是如初始般坚贞和顽强。她的光辉已在于念风心里刻下永恒的文字，正在缓缓流淌……

她一出生就酿成了一个悲剧，村里人给她起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—害人精。她倔强的认为自己是童话中的灰姑娘，因为奶奶给她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—丹妮。因为丹妮很像童话故事中的女孩。

张寡妇十月怀胎的时候吃尽了这个女孩的苦头，生她的时候又难产，差点丢掉半条命。最让人同情的是，她的丈夫也因这个女孩的出生而丧了命。因此，自打丹妮一出生，她的母亲就把她视为眼中钉。丹妮是被她的奶奶邢阿婆一口一口喂大的。邢阿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产婆，她那双灵巧的手不知迎接多少个小天使降临到这个世上。

丹妮三岁的时候，邢阿婆被于家请去接生。阿婆不放心自己的孙女，就一并把她带上了。接生了这么多年，阿婆从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。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头先出来的，这于家阿嫂的孩子偏偏先出来了两只脚。时间很紧迫，如果处理不好，很有可能一尸两命。阿婆的额头直冒冷汗，迟迟的不敢做决定。这人命关天的大事，她头一次遇见。这时，小丹妮走了过来，好奇地看着两只不断抖动的小脚，童真的说：“还不出来，再不出来我打你屁屁了！”话音刚落，孩子哇哇一声从娘胎里爬了出来。

于家为了感激邢阿婆，给了她们很多好吃的礼品。邢阿婆让丹妮拿回去给张寡妇，好让她得到母亲的喜欢，也向她证明丹妮不是人们口中的害人精。强悍的张寡妇直接把那些点心扔在地上，用手指着小丹妮，大声吼道：“害人精就是害人精，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。说不定于家的小孩就是被小鬼缠住了，你这个害人精一到，就把小鬼吓跑了。”这声音很大，邻里都听得清清楚楚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传到了于家。小丹妮听不懂母亲的话，只知道母亲的声音超过了小孩承受的能力，因此她只能选择伤心地哭。

童年的丹妮总喜欢去找念风玩，因为念风是唯一一个见到她不躲的男孩。于嫂每次看到两个人玩得开心的样子，就会开玩笑说：“小丹妮，等你长大了做我们家儿媳妇吧！”这时的丹妮已经能听得懂大人的话，她只是笑而不答。而邻居的铁瓢奶奶却说：“你们家是长辈，她们家是晚辈，这八字都没一撇。等他们长大了，丹妮应该称呼念风为爷爷呢？”于嫂听了这话后，这样的玩笑她再也不敢乱开了。

时间匆匆地过去了，牙牙学语的念风也变成了一个聪明的小顽皮。他看到丹妮时常愁容满面，就经常扮鬼脸逗她笑。丹妮也只有看见念风的时候，忧郁的眼睛才变成灿烂的星星。他们在大人的反对下一块去上学，放学了一块去河堤上采小花。念风会把采来的小花编成美丽的花环套在丹妮的头上，她说这样的丹妮最像美丽的公主。丹妮活泼的时候，麻利的像个男孩子。她能爬很高很高的树，而念风只能笨笨的在树下等。一次，她终于从树上掏下了一对可爱的小鸟。小鸟黄黄的毛，微微半开的眼睛好像半睡不醒的样子，见到生人也不惊慌失措。只有老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。丹妮轻声说：“小鸟不见了，你说老鸟会伤心吗？”念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：“不会的，因为鸟儿没有心。”丹妮的脸上又布了一层阴云,她心想：“可是我妈妈有心啊，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没见过她伤心呢？”

丹妮每天清晨都会在于家的大门前等念风，有时念风迟了，她就挥舞着小手开始敲门。门开了以后她会偷偷躲在一边。如果走出的是念风，她会满脸抱怨地说：“不是我喊你，你今天又要迟到了。”上学的路上，丹妮会像个引路的小鸟一般跑在念风的前面,两只小辫子在她后面一晃一晃的，念风最喜欢丹妮的小辫子。那时候，风还很清凉，天空没有浓雾，空气格外的好。他们像一对姐弟一般一个跑一个追，只是念风经常落后。有时出发的早，他们会在学校附近的小桥上坐一阵子。河水很清，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中的鱼绕着水藻转来转去。一次，念风一个不小心，把书包给甩到河里了。丹妮麻利地卷起裤管，像个大人一般赤着脚踏进水里，随着书包飘走的方向摸索前进。等她追回书包时，整个裤子全湿了。念风最惨，回去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。因为他的新书全成了浆糊了。念风并不关心自己的书，他只是担心丹妮会不会受邢阿婆的责罚。这事万一要被张寡妇知道的话，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。张寡妇正想找一个公开化的理由对丹妮执行家法，以报自己的丧父之痛。幸亏邢阿婆果断英明，把这事瞒得密不透风，连一向喜欢招惹是非的铁瓢奶奶也被蒙在鼓里。

这一带是水乡，每到夏天的时候，男孩子都喜欢赤裸裸的在河中嬉水。在水中，念风是最顽皮的一个。他的水性已超过了村里的大人，尤其是在水下潜泳的本领，是很多大人望尘莫及的。念风像鱼一般畅快地游玩时，丹妮总是在岸边静静地看。有时，她就坐在草堆里，一双粉嫩的小脚不停拍打着水面。这天，她玩得正开心的时候，水面上突然恢复了平静，一个人都没有。可是岸上，念风的衣服还在。她抬头望了望天，刚好是正午。村里人经常说，正午是水鬼经常出没的时候，他会缠住人不放，让人溺水而死。想到这些，丹妮浑身起了鸡皮疙瘩。她顾不得害怕了，普通一声跳进水里，尔后却看到念风在不远处坏坏地笑。她哭着游了过去，两只手把念风的耳朵拉得老长，带着怨气说：“你吓死我了！”念风一口水喷在丹妮脸上，趁机挣脱了她的纠缠，淘气的向岸边游去。到了岸边，他回过头，依旧坏坏地笑着说：“不许跟着，不许看，我妈说男女有别，现在我要上岸穿衣服。”丹妮的小脸通红，带着惹怒的语气说：“我就要看，我看你能把我怎么着！小屁孩，你喷我一耳朵水，看我不找你算账！”念风顾不得穿衣服，光着屁股朝前跑，丹妮在后面穷追不舍。念风一不留神，把迎面过来的铁瓢奶奶撞个底朝天，直喊：“我的妈哟！我的妈哟！”丹妮傻傻地站了几秒钟后，向念风使了个眼色。于是两人兵分两路，疯狂逃跑。

铁瓢奶奶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，又受了这般委屈，怎会善罢甘休。她先到于家告了状，害得念风被父亲臭打了一顿。然后，她又跑到张寡妇那，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坏话。张寡妇和铁瓢奶奶素来有仇，她心想要是当即把丹妮打了一顿，不正如了这个老不死的意。所以任凭这个老太婆怎样花言巧语，她就是无动于衷。气得铁瓢奶奶是咬牙切齿，逢人便说张寡妇勾引这个，勾引那个，好像张寡妇和全村的男人都有染。张寡妇双眼直冒火，恨不得把铁瓢奶奶家的祖坟给挖了。不过，铁瓢奶奶的诽谤对她无疑起到了顺水推舟的作用。她早就正有此意，反正已经名声败坏了，干脆就来个真枪实弹的。不出几天，她就和村里一个有名的光棍领了证。这光棍名叫赵二，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，偷鸡摸狗。早些年他就开始打张寡妇的主意，可惜那个时候张寡妇是贞洁烈女，赵二没少吃闭门羹。可是再贞洁的烈女也敌不过岁月的蹉跎啊！刚好铁瓢奶奶一瓢把她给浇醒了。

第二章 女人间的战争

邢阿婆因为张寡妇再婚的事，多年的精神病又犯了。那病只要一犯起来，整个人像头狮子一样乱抓乱挠。然后在地上打滚，看见人过来了像头畜生一般去咬。每次都得几个人摁着，请医生打了一针才能止住。张寡妇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，早年她丈夫也犯过类似的病，她的大女儿碧红十二岁那年也莫名其妙地犯了一次这样的病。“遗传，肯定是遗传！”张寡妇像发现新大陆般大喊大叫。她终于明白再婚是一个多么明智的选择，同时她也向对她说三道四的人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：她可不想到老了守着一大群神经病。

铁瓢奶奶的心灵受到了奇耻大辱，没事总拿铁瓢爷爷出气。铁瓢爷爷是一个不通风情的老家伙，只会傻笑，反而让她更加气恼。一个黄昏，她把一群羊撒到张寡妇玉米地里。羊争先恐后啃食幼苗的时候也是铁瓢奶奶最得意的时候。看着一大片的玉米被羊吃的光了杆，她感到无比的成就感。只是这事发生以后，张家一点动静都没有，她感到非常惊奇，也无比的孤独。她原意是想和张寡妇好好干一仗，没想到对手对她不屑一顾，她怎能不生气。于是，又一个黄昏，她又把羊牵过来了。这次不同的是，羊吃了幼苗以后,个个都倒下了。原来张寡妇技高一筹，在玉米叶上下了药。铁瓢奶奶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，一群白花花的羊全归了西。

从此每天天不亮，铁瓢奶奶就开始指桑骂槐，骂人成了她这些天的必修的早课。每到吃过晚饭，张寡妇也开始粉墨登场，骂人也成了她这些天必修的晚课。她们俩一早一晚，无非是要对方听得明明白白。她们的对骂都是隔空的，她们一辈子没有面对面吵过架，但是彼此都在心里记得。

张寡妇和铁瓢奶奶结下的梁子可不是一天两天了。铁瓢奶奶是村里首屈一指的媒婆，十里八乡的少男少女数她打听的最清。很多年以前，铁瓢奶奶的一个远方表弟请她给说个媒，她一眼就瞄上张寡妇了。那时的张寡妇刚生了孩子，又死了丈夫，家正缺一个男人。铁瓢奶奶认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，爽快的就给表弟做了包票。没想到，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。任凭她使尽浑身的解数，这桩媒还是没成。从此，铁瓢奶奶在娘家亲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。她们俩的恩怨就这样结下。这些年，她们一直摩擦不断，双方都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。特别是近几年，张寡妇也做起了媒婆生意。因为当媒婆只需一张伶牙俐齿，就能有丰厚的收获。再说了，与铁瓢奶奶这些年的周旋，张寡妇也成就了自己。

女人和女人的战争通常是持久战。她们俩一对峙就是两个多月。直到张寡妇怀了孕，这场战争才终止。又过了半年多，张寡妇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儿。为了庆祝这个女儿的诞生，赵二决定戒赌三个月。他们共同为这个女孩取了一个漂亮的名字，碧霞。这时的张寡妇早把丹妮给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
铁瓢奶奶是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人，看到张寡妇像个宝一样被赵二宠着，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。于是，她重翻旧账，每天早上又开始鼓着肚子破口大骂。那声音惊天动地，好像别人不知道她死了几只羊似的。她干瘪的脸已经老得不成样子，可是她的喉咙却被练成了金嗓子。她要让全村的人知道，得罪她的没有一个好下场。张寡妇虽然不甘示弱，但生了孩子后已没有那么好的兴致了。她只好忍气吞声，闲暇之余数落赵二没本事，不能替自己的媳妇出口气。赵二这人没脑子，又经不起别人激他，刚好这段时间手也痒了，他决定给那个死老太婆一点教训。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，他偷偷潜入铁瓢奶奶的院子里。他本意是偷铁瓢奶奶两只老母鸡，给媳妇炖一锅鸡汤，媳妇的气就解了。可是准备溜走的时候，脚踩到了老鼠夹子。就这样，半辈子没失手的赵二阴沟里翻了船。第二天一早，全村人都知道赵二的丑事了。

张寡妇可慌了神。无奈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。她拿了钱买了礼物到铁瓢奶奶家登门谢罪，可是铁瓢奶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，根本不理。可怜的赵二最终在和解不成的悲剧下被送进了派出所，因为有前科，判了个三年有期徒刑。铁瓢奶奶这下终于扬眉吐气了，因为张寡妇又变成了活寡妇。

张寡妇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想到了勤快能干的丹妮，丹妮也半喜半忧地留在了母亲身边。她除了烧水，做饭，洗衣服，整理家务，还要到地里去干活。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瞬间变成了强壮的大人。她大姐已经出嫁，很少回家来。大哥是个跛子，笨手笨脚的，什么都干不了。三哥一出去打工就没了消息。这个家早已七零八碎，张寡妇只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和铁瓢奶奶对抗。从丹妮回来的那刻起，她就给丹妮灌输自己的报复计划。单纯善良的丹妮总是左耳朵听右耳朵扔，当面点头，背地里却无动于衷。在路上遇到铁瓢奶奶的时候，她仍会像见到自己的长辈一样微笑着叫一声奶奶。对此，张寡妇曾恶狠狠地说：“你如果再叫那个老太婆一声奶奶，我就罚你三天不吃饭。”

第三章 叛逆少年惹下祸根

一次放学，念风拦住了匆匆往前走的丹妮，带着小流氓的口气问道：“丹妮，最近怎么不找我玩了？”

“你妈妈不是说不让你跟我在一块吗？不记得上次挨打的事了。”丹妮抱怨道。

“我是男孩子，皮糙肉厚，越打越结实。可是你呢？上次回家，你妈打你了吗？”

“我倒希望我妈打我一顿，没人打的孩子也没人疼。”

“归根结底，都是那个老太婆搞的鬼。咱们去偷她家的小瓜怎么样？”

“就你会出这馊主意，要去你去，我可不去！我还要回家给我妈做饭，然后去给奶奶买药。”

“那你在地头等着，我偷了拿给你。回去你就跟你妈说这瓜是我从铁瓢奶奶地里偷的，她准给你奖励。你妈估计做梦都想报复那个老巫婆呢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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